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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憶偵探

 

 / 劉彥甫

 

       「人群是他的元素,就如同空氣之於鳥,水之於魚。他的熱情與他的專長將會跟人群的血肉合為一體。對完美的漫遊者、熱情的觀察者而言,在眾人心中築起屋舍是種巨大的喜悅,在運動的潮起潮落之間,在無常與無限之中。」如同十九世紀法國詩人波特萊爾(Charles Baudelaire)散文《現代生活的畫家(The Painter of Modern Life)》中的描述,藝術家葉仁焜一路以來的創作,多以一種不易察覺的方式觀看現代都市,醉心其中大隱於市,作品以超現實主義重置都市場景的葉仁焜,就像極其投入、深入挖掘都市脈絡的「記憶偵探」。

 

偵探的養成

 

       對於一個偵探如何養成,哲學家班雅明(Walter Benjamin)這麼解釋:「都市漫游者不是簡單的游客或過客,而是一個久經世故的本地人,踐行着『眼睛的美食學(gastronomy of the eye)』。他精挑細選、審慎推敲,正是個從都市風景中解讀線索的偵探,當投入人群中,彷佛置身一個電能儲藏庫,並配備了知覺的萬花筒(a kaleidoscope equipped with consciousness)。」

 

        新時代的偵探葉仁焜,以記憶作為線索、往返桃園、陽明山、關渡等地的移動窗景作為證物,最為關鍵的偵搜放大鏡,卻被城市的冷漠與疏離感知,過度切割生灰,從昔日創作《歡樂暫時停止營業》、《在離去之後》、《各自的寂寞系列》、《邊陲記憶Ⅱ》、《最深的記憶Ⅲ》都可以發現,葉仁焜視野中的都市上空,始終有著厚重冷漠的低壓,盤旋包覆。

 

        不過,作為一個肆意自為的記憶偵探,葉仁焜不但未被資本主義暈染馴化,更劍指不停誕生的水泥巨獸。作品為人所稱道的暗藍天色,安置在超現實的建物之上,任由視覺不停衍生放大衝突感;霧狀攀升的多層次灰階場址,除了刻意營造大都市令人疲憊的冷冽空間,同時也代表著深埋在記憶中的原鄉,那個藏匿、追逐於水泥大排水管中的小男孩,在嬉戲接觸水泥的每個當下,時而炙熱時而冰冷的雋永觸感,也應該被重新梳理與回憶。

 

偵查案例

 

       「死亡不是人生的終點,真正的死亡是遺忘。」透過葉仁焜的親自口述,回看本次展出的《缺口》,是葉仁焜途徑宜蘭農地的記憶抒發,農地農舍不僅指涉著個人、家族,亦或是農業人口獨有的根源與記憶,農舍中殘存的餘溫,再次被都市化所襲奪失根,其實是全球的普遍現象。這份藉由在地發聲關注寰宇的企圖,彷彿還能聽到來自美國、紐西蘭、愛爾蘭甚至是普魯士,鄉間牧場的童謠回音,那個陪伴寵物奔跑與粉彩反覆塗鴉的片刻,都將在觀看《缺口》時萌發會心一笑。

       我們必須承認,若按照聯合國的研究推估,2050年全球將有七成人口集中於都市,在可預見的未來,都市產出的失落與人際疏離,只會有增無減。同時,過去宣揚科技、速度、工業化都市的藝術思潮未來主義(Futurism),包含藝術家薄丘尼(Umberto Boccioni)、聖埃里亞(Antonio Sant' Elia),不但在義大利、俄羅斯等多國仍被回溯推崇,亞洲各國亦不斷競逐興建超越百層的高樓,並將過度崇信工具理性的象徵,與文化輸出劃上等號。

 

       但令人欣慰的是,即便都市過度擴張的跡證明確,葉仁焜仍保持著隨時召喚記憶中冰點與燃點的步調,透過水墨與膠彩混用創作,反覆在絹布烘染上色灌注執著與熱誠,並共伴著高度的理想性與社會關懷,不停向這塊土地發出警語。

       隨著近日赴日的移地調查,葉仁焜再次將記憶與想像拼貼,新作《初雪初晴》,瀰漫著初次相見的內心悸動,濃厚的安穩氣息是記憶被安放的華麗現身,而中式朱紅宮殿上端,天空挪用《源氏物語繪卷》般大面積的金箔雲紋狀,隱喻傳統的尊貴與希望滿盈;《爬山的時候》以水墨與膠彩呈現雪景的廣袤無垠,作為對比的湛藍天空與山友,則反省人類在山林中的渺小孤寂,與面對浩瀚山巒的登峰獨白,這或許是葉仁焜,試圖以想像的共鳴發出反身性關照,亦或是記憶偵探,邏輯推敲下的再次浪漫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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